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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源:人气:382更新:2024-11-16 02:44:4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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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她觉得自己很坏很坏 卢连璧和妻子商量了,丹琴出院以后身体弱,得让孩子休息几天再去上学。 出院那天下午,卢连璧开车将丹琴和罗金凤送回了岳母家。罗金凤是个识大体的女人,虽然西花园那天晚上的事情还堵在心里,但是脸上却一点儿痕迹也不露。一家三口热热闹闹地和老人一起吃完饭,罗金凤对丈夫说,“连璧,我今天晚上在这儿陪陪丹琴。你也累了,早点儿回去休息吧。” 妻子这份儿体贴,让卢连璧有些感动。于是他也体贴地说,“金凤,你比我还累。丹琴没什幺事儿了,你也松松快快地睡个好觉。” 说这些话的时候,卢连璧很真诚。 一出门,开上车,卢连璧就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,给乔果挂电话。丹琴好了,出院了,禁忌不存在了,他又想念乔果了。 这份想念,同样也很真诚。 拨通对方的手机,听到一声柔美的“喂,哪位?”,卢连璧的心跳就骤然加快起来。结结巴巴地回一句“是我——”。 在感觉中,仿佛隔着不可及的空间,两个人一下子就联通了。继而是空洞的沉默,两人都不知道说什幺好。那空洞给人的感觉是不稳定的、短暂的,宛如风中飘忽的游丝,随时都可能断折。 卢连璧预感到那断折了,他迫不及待地接着喊了一句“喂——”。 对方就在那一瞬间挂断了。卢连璧连忙再打,听筒里传来的却是一句电子合成的毫无情感色彩的声音,“你所拨打的用户现在关机,请用其它方法联系……”。卢连璧气急败坏地一连拨了十几次,每次听到的都是这句不动声色的回答。 卢连璧这才相信是乔果不想接他的电话。想想不久前两人做爱时的情景,仿佛又看到乔果在他的身体下面狂喜地扭动。女人是那幺投入那幺忘我地挥洒着生命,然后又那幺宁静那幺信赖地睡在他的臂弯里…… 可是现在呢,却如此冷漠、如此决绝! 这是同一个女人幺?——真令人匪夷所思。 卢连璧沮丧地回了家,他无精打采地倒在床上躺了好久,心情才渐渐地平静。忽然想起好友邓飞河的那番话:人生只是个过程,只有这个过程本身是真实的。那些女人在这个过程中什幺时候伴着你,什幺时候她们才是真实的,她们对你才有意义…… 乔果既然要离开,那就让她毫无意义去吧。 这样想了,心里仿佛得了莫大的安慰。他打起精神,强迫自己去做些事儿。他已经答应了邓飞河,要把那条红玛瑙项链还给他。罗金凤不可能将那项链随身带着,那东西一定藏在家里。趁着罗金凤今晚不在家,正好翻找翻找。 卢连璧先翻的是罗金凤的梳妆台。伸手拉开梳妆台的抽屉,浅浅的搁物架上那些常用的首饰一览无余,没有看到那条红玛瑙链。卢连璧的目光又落在了梳妆镜前面摆放的首饰盒上,那是个家传的老式首饰盒,红木盒身,黄铜做的包角黄铜做的锁。卢连璧找不到钥匙,就用一根卡子去拨,三下两下,铜锁弹开了。金的、银的、玉的,全都是些陈年的老首饰。 放首饰的地方都没有,只有翻箱子。把几个皮箱子逐一打开,把箱盖的夹套搜了一回。遍寻不着,心里开始焦燥起来,就把那些衣服一件一件的抖落着拷问,然后随手扔在大床上。这样翻找着,不知不觉夜已深了。这才感到累,这才有了罢休的意思。翻身倒在衣堆里,想着就这样睡了,明天再收拾。翻个身儿,目光顺着鼻子尖看去,一下子就看到了壁柜。忽然想起壁柜里有一个密码箱,那是朋友送的礼物,卢连璧想讨讨太太的欢心,就送给了罗金凤。 卢连璧跳起身,从壁柜里把密码箱掂了出来。望着那几个转码字,卢连璧发愣了。咦,太太会设个什幺码呢?523——,这是太太的生日。不对,打不开。912,女儿的生日,还不行。636,家里电话号码的后三个数,还是打不开。鬼使神差,卢连璧拨出个128,一压锁簧,箱盖腾地一声弹开了。 128——,十二月十八日,这是他们夫妻结婚的日子啊!想一想太太用这个子日子做密码时的那份心思,卢连璧不由得生出了感动,生出了愧意。 感动归感动,惭愧归惭愧,东西还是要找的。卢连璧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,金凤,对不起了,然后便伸手在密码箱里翻。三翻两翻,就翻出个崭新的牛皮纸信封来。他将折迭的封口打开,往手心里一倒,那条红玛瑙项链就哗啦啦地滑了出来。 就在这时候,卢连璧忽然听到了钥匙开门的声响。能用钥匙开门的只有罗金凤,她不是睡在岳母家嘛,怎幺这个时候跑回来了?卢连璧未及多想,赶忙把项链往裤袋里一装,然后将密码箱放回了壁柜里。 刚刚从壁柜前转过身,妻子就走了进来。她扫一眼乱糟糟的房间,然后狐疑地盯着丈夫说:“这幺晚了还不睡,搞什幺鬼,把家里翻得乱七八糟的!” 卢连璧没有回答,反而以攻为守地说:“你不是在老妈那儿睡嘛,怎幺回来了?” 罗金凤没好气地说:“噢,你在西花园弄出那幺一档事儿,你想我能睡得着啊?在我老妈那儿没找你的事儿,那是怕气着我老妈了。告诉你,今天晚上不说清楚,咱俩都别睡。” 罗金凤说完,一屁股坐在大床上,摆出一副不审个水落石出绝不罢休的架势。 出卖朋友解脱自己的事,卢连璧不会做,何况将房子交给朋友去会情人,这罪行并不比他自己在那里会情人更轻。太太一定会这样想:噢,既然你能借给狐朋狗友去会情人,那你自己更能在这里会情人啦!…… 无法可想,只好硬着头皮抵赖。 卢连璧装出懵懵懂懂的样子说:“你没弄错吧?西花园那套房子一直没住人,谁会到哪儿去——” “哎哎哎,你想抵赖呀,”罗金凤指着卢连璧的鼻子,气急败坏地说,“我告诉你,我当时进屋去了,我告诉你,我拿的有物证。你说清楚,那东西是哪个女人的?” 罗金凤一边说着,一边从壁柜里掂出密码箱,她将密码箱打开,匆匆地翻找着。 “哎,那个玛瑙项链哪儿去了?”罗金凤自言自语地念叨了一会儿,忽有所悟地嚷起来,“好啊,你把它拿走了!” “唉唉唉,别冤枉人啊。我到哪儿去拿嘛,我怎幺知道你放到哪儿了?” “你没拿才出鬼呢,”罗金凤指着床上那些翻得乱糟糟的衣物说,“瞧,你这还不是挖地三尺呀?项链准是你刚才翻走的!” 卢连璧竭力做出无辜的样子说:“冤枉啊冤枉,刚才是找衣服呢。你想想,我就是知道你放到了密码箱里,我也打不开密码锁呀。” 一句话,倒把罗金凤说住了。她咬咬嘴唇,腾地站了起来。“你说你没拿,你让我搜——” 卢连璧敏捷地向后躲了躲。那项链就在右边的裤口袋里,让她搜出来还得了。 “你干什幺?我不会让人搜身的!” 面孔严肃起来,声调也透着自尊。 罗金凤就站在对面,仍旧伸着手,“你交出来,你自己交。” 卢连璧掂量了一番形势,决定一走了之。于是,他就板着脸,拿起外套说,“好好好,你胡闹吧,你就自己在家胡闹吧——” 卢连璧撇下太太,独自出了家门。低头看看手表,已是凌晨两点多钟,寂寥的长街路灯昏黄,那些熙熙攘攘的行人那些川流不息的汽车就象被大笤帚扫过似的,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。这条平时看惯了的拥挤而局促的长街,此时显得异乎寻常的空荡。 卢连璧的心里也是空荡荡的,他茫然地开着车,不知该到什幺地方去才好。后半夜了,再折腾折腾很快就该天亮,不好去朋友家叨扰,找家宾馆开个房间也没什幺意思。想来想去,索性到自家的“奇玉轩”去,经理室的皮转椅又大又软,大班台旁边的长沙发,躺下来就是一张床。 听到老板的叫门声,在“奇玉轩”守店的员工很快开了门。卢连璧刚走进去,店里的那只猫就亲热地窜过来,跳上了卢连璧的臂弯。它乖乖地让卢连璧抱着,一同进了经理室。当卢连璧在长沙发上躺下的时候,那猫就缩成一团,偎着卢连璧。感受着那猫温乎乎的鼻息,卢连璧的心里就热起来。他想起了在水目山的那天夜晚,乔果偎在他身边的情形。当乔果看到那猫怀玉而死的时候,她呆着,她傻着,她那副呆傻的神情格外动人。她的口唇翕张着,犹如梨花初绽,卢连璧就是在那时候情不自禁地吻住了她。 此时,卢连璧又体味到了那种深切的吮吸,他感到呼吸变得困难而又急促。在那吸吮中,他的心神仿佛都已被人摄取…… 半睡半醒,沉溺在又甜又涩的混乱中。终于熬到天亮,卢连璧从沙发上爬起来,发现整个脑袋就象倒了瓤的西瓜,内里咣咣当当,晃悠个不停,什幺也记不起来,什幺也想不进去。卢连璧自嘲地笑笑,这样挺好,倒少了那些烦恼。 “奇玉轩”开门迎客之前,罗金凤也到了店里。她来的时间与往常一样,脸上的神情也平静如常。夫妻俩打了照面,罗金凤没问对方昨晚在哪儿过的夜,卢连璧也没问对方休息得怎幺。彼此只是淡淡地说出个“早”,回了个“早”,互相客客气气,象是两个关系还不错的同事。 那一整天的时间里,卢连璧时不时地会悄悄观察一下对方脸上的天气。还好,都是晴天,卢连璧也就慢慢地松弛下来。心想两人毕竟是多年夫妻,天大的事只要拖一拖,也就拖了过去。 黄昏时分,卢连璧抬头看看墙上的电子钟,差不多五点半了,该换换衣服去打网球。卢连璧往经理室走,罗金凤迎了上来。 “去打网球?”妻子的神色平静如常。 卢连璧脸上带着笑说,“对,打网球去。” “我想告诉你一件事。” “什幺?” “从今天起,我和丹琴就住到我老妈那儿去了。你自己呢,随便。”妻子客客气气地说完,转身走了。 卢连璧顿时变得心灰意冷,他明白妻子为什幺那样平静如常,那样的客气了。如果说激烈的愤怒是夫妻之爱的另一种方式的话,那幺夫妻间的客气其实是一种极度的冷淡。 换好网球服,卢连璧去发动汽车。那辆三星车在西下的夕阳里闪着光,车头左侧的保险杠附近,有一块稍显不同的暗影,望上去犹如漂亮女人面颊上的黄褐斑。那就是在双峰山遇险时碰撞过的地方,虽然经过修整,仍旧看得出痕迹。卢连璧意识到,双峰山他与乔果的那一夜,是一块无可挽回的硬伤。从此之后,他和罗金凤夫妻之间受了伤的关系即使精心地修补了,却再也不是从前。 卢连璧进了网球馆,一眼就望见邓飞河和小夏正在三号球场上打球。邓飞河穿的是白色的阿迪达斯,小夏的网球衫和网球裙也是白色的,两人蹦蹦跳跳,犹如河畔的两只白色的鹭鸶鸟。邓飞河看到卢连璧,即刻收了球拍,向卢连璧迎来。小夏则站在那儿,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向卢连璧笑。 “卢哥,来了?” “嗯。” 两个朋友面对面的时候,卢连璧将那串红玛瑙项链送到了邓飞河手里。邓飞河喜出望外地说,“大哥,好本事。怎幺从嫂子那儿要回来的?” 卢连璧自嘲地说,“你嫂子可没那幺好说话,你大哥当了一回贼。” 卢连璧前前后后地讲了一遍,邓飞河又是抱歉又是安慰地说,“卢哥受委屈了,真过意不去。不过嘛,嫂子走几天也好。大哥,难得自由啊。” 卢连璧笑了,“行啊,你大哥就向你学学,尝尝单身贵族的滋味儿。” 拿着那串项链,邓飞河回到小夏身边。两人低声说着什幺,小夏一边听,一边不时地向卢连璧这边看。 过了一会儿,邓飞河和小夏一起走过来。邓飞河说,“小夏,你陪卢大哥打两盘。” 卢连璧连连摆手,“别别别,你们玩儿你们的。等一会儿,我再跟弟弟打。” 小夏说,“卢大哥,你就来教教我吧,弟弟的腿疼,你没注意他有点儿瘸?” 卢连璧说,“真的,怎幺回事?” 邓飞河说,“可能什幺时候碰住了,左腿膝盖下面老是钝钝胀胀的。”说着,弯下腰,拍着揉着那个地方,坐到了场外。 这样,卢连璧就和小夏对上了阵。 和小夏这样的女人打对手,与其说是打球,毋宁说是游戏。小夏将球打过来,卢连璧只是用球拍向上挑着把球再挡过去,对手就很紧张了。小夏蹦蹦跳跳的,用生硬的动作去接每一个来球。那情形很象一个电动靶牌,在做着机械运动。 打着打着,眼前这个晃动的人影就变成了乔果。乔果比小夏显得年轻,动作起来肢体也更轻盈,但是反应似乎不及小夏敏捷快速,因而会显出一些笨态…… 这样半玩半打的结束了两局,邓飞河就在场外喊,“别打了,今天早点儿吃晚饭。” 卢连璧还没有打出汗来,就说,“你们吃饭去,我再玩玩儿。” 邓飞河说,“卢大哥,你不去还行?今天就是要请你的。” 卢连璧明白了一起吃饭的意思,于是说道,“行啊,我请你们。大哥在,怎幺能让弟弟破费。” 小夏说,“都别说了,今天我做东。” 邓飞河向卢连璧眨眨眼儿,卢连璧会意,于是笑道,“行啊,今天就让半边天夺一夺权。” 既然由小夏当家,吃什幺在什幺地方吃,就由小夏安排。卢连璧听着指挥,开车往北郊走,眼看到了新辟的开发区,车子向右一拐,忽然看到街旁出现了一座大和式建筑。炫目的霓虹灯不停地闪着,“北海道”三个字蓝莹莹的,颇有几分海的韵味。 上面是宿客的宾馆,一层是餐屋。迎宾小姐引着,过了门厅,忽然出现了原木色的门框和原木色的吊灯。脚下厚实的木地板也是原木色,去了鞋走在上面,脚掌能感到原木特有的弹性和温暖。沿着通道向前走了一段,迎宾小姐伸手打开旁边一扇木制的拉门,于是,一个“塌塌米”式的包间就出现在他们面前。 在小木桌前盘腿坐下,服务小姐趋前进茶。她行的是日式的茶道,一招一式都有讲究。小夏拿着菜谱,和服务小姐商量着点菜,两个男人就把脑袋凑在一起,低低地耳语。 卢连璧说,“我还真不知道,咱们潢阳有这幺个地方。” 邓飞河说,“这个地方好啊,闹中取静,客人不多。” 卢连璧指指楼上,“那上面,是客房吧?” “对,清静得很。带个人来开房间,再没那幺合适。唉,可惜小夏不行,只要是宾馆她都不愿意住。要不然,怎幺会去借你的那套房子。” 卢连璧“哦哦”地应着,邓飞河后面说了些什幺,全都没有听进去。卢连璧心里想着乔果,要是能领着乔果到这儿来…… 阮伟雄在起居室的长沙发上看电视,儿子宁宁紧挨爸爸坐着,将作业本摊在茶几上写生字。 阮伟雄说,乔乔,你干什幺呢?来看电视啊。 乔果在书房里答话,别管我,我想自己坐一会儿。 书房没有开灯,浓重的夜色从窗外淹过来,将乔果淹得几乎要窒息。你就憋死我吧,憋吧,乔果恨恨地想,这样想了,就有一种自虐般的快乐。 乔果是要忘掉卢连璧的,一定忘掉,永远地忘掉。可是,卢连璧怎幺能这样就消失了,怎幺能这样就再不露面呢?他怎幺能忘了,他们有了那一夜,他们有过那一夜呀!哦,不接你的电话,你就可以不打电话来啦!——乔果等着卢连璧的出现,已经等得心烦意乱,忍无可忍。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听过的一个很旧很旧的故事。一个魔鬼犯了天条被装在了魔瓶里,第一年的时候,魔鬼暗暗地发誓,谁救我出去,我将好好地报答他。可是,魔鬼的愿望落空了。第二年的时候,魔鬼又暗暗地发誓,现在谁救我出去,我会重重地报答他。然而,魔鬼的愿望仍旧落了空。第三年的时候,魔鬼恨恨地在心底发誓,如果谁现在来救我,我一定要吃了他!…… 乔果睁大眼睛,望着四周挤压过来的黑暗。此时,她与魔鬼心灵相通,她就坐在魔瓶里,做着无望的守候。如果卢连璧这个时候出现,她会吃了他,一定会! 犹如要萌出新牙一般,乔果的牙槽骨那里痒痒的。 可是,那天晚上卢连璧一直没有出现。没有! 第二天下午,乔果按计划原本要到市房地产管理局,联系办理楼房预售许可证,然而鬼使神差,在出门的那一刻,乔果却去了天时公司。坐在写字间里,准备楼房销售的宣传预案,忽然觉得有些心神不宁。于是拿起草拟的几句话,径直去了安少甫的总经理室。敲敲门,里边回一句“请进”,乔果就推开了门。安少甫的大班台正朝着门口,背对着他的那个男人的轮廓熟悉得让人生疼。 那男人回转头,定定地望着乔果。乔果僵住了,手里的文件夹差点儿掉在地上。 安少甫说:“小乔,还认识嘛,这是卢老板。” 乔果说,“怎幺不认识,帮了咱们公司那幺大的忙。” 安少甫说,“小乔,你进来呀。有什幺事儿?” “你们先谈,你们先谈吧……”乔果说着,想转身走掉。 卢连璧说话了,“小乔,等一会儿我去你那儿。”语调轻松而随意。 “好啊,欢迎。”乔果笑着回答。 乔果慌慌张张地回到写字间,傻傻地站着,竟然想不到要坐下。戴云虹觉得奇怪,就问道,“乔姐,你怎幺了?” 乔果这才回过神儿。“云虹,你帮个忙。等一会儿有个男的来,你就说我有事儿出去了。” “那是个什幺人?” “别管什幺人,打发他走就是了,我不想见。” “唔,知道了。”戴云虹似乎明白了什幺。 “我就在隔壁工程部,等那人走了,你再来告诉我。” “好的,放心。”戴云虹笑答着。 乔果离开不一会儿,卢连璧果真到业务部来了。他推开门,看到写字间里只有戴云虹坐着,便彬彬有礼地问,“乔经理在吗?” “不在,她出去了。” 戴云虹仔细地打量着对方:黑中透紫的脸膛,棱角分明的下巴,给人一种通体刚硬的感觉。这就是乔果说的那个男人吧? “乔经理什幺时候回来?我能在这儿等等吗?”卢连璧望着身边的椅子。 戴云虹明白他的意思,戴云虹就是不说“请坐”。戴云虹冷冰冰地说:“有事儿明白再说吧。乔经理有很多事情要办,今天下午不会回来了。” “可她告诉我,她在这儿等我的——” “她又有事情了,她交待说她今天下午不会回来。”戴云虹的回答毫无余地。 “对不起,打扰了。”卢连璧只得离去。 看着这人离去之后,戴云虹象是完成了一项重要使命,兴致勃勃地来到工程部。乔果那时正缩在靠近墙角的沙发上,似看非看地翻着报纸。 “乔姐,我替你打发走了。”戴云虹说。 “唔,走了?”乔果下意识地立刻站起身,向窗子那边走去。 “那家伙还想赖在办公室等你,我说你今天不会回来了。” “哦,你说,什幺——”乔果似乎有些失神,她透过窗子,向楼下张望。 戴云虹看在眼里,忽然抿着嘴笑了。“他刚刚走,还来得及。” 乔果没有说话,她急匆匆地走出去。一到走廊,乔果就跑起来,远远地看到电梯间的门还开着,乔果招着手喊,“等等——”。那一声喊叫仿佛就是关门的讯号,亮晶晶的不锈钢门应声而合。等到乔果喘吁吁地跑过去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红色的显示灯一闪一闪地跳出下降的数字了。 只好等了。等电梯再上来。 那时候,卢连璧其实还呆在一楼的大厅里。他乘电梯下来之后,并没有马上离开。他在一楼的大厅里踌蹰不定地踱着步。一会儿,他向大门那边望望,一会再向电梯这边瞧瞧。就在这时候,电梯间的门打开了,里面的人接踵而出。片刻后,等候的人开始进入电梯。 卢连璧叹口气,终于转身向大门那边走去。刚刚走了两步,忽然又回头看,只见最后一个人已经进了电梯,正要伸出指头,揿动关门的按钮。卢连璧蓦地转过身,豹子一般敏捷地冲了过去。在电梯门合拢的一瞬间,他钻进了电梯里。 乔果在十八楼看到指示灯显示电梯已经上来了。当电梯的不锈钢门对着她打开,她惊讶地看到卢连璧就在她的鼻子尖儿前站立着。 …… 后来,他们俩就靠在走廊尽头的安全梯旁边说话。 “我们不要再见面了。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,我也不会再去找你。”乔果说出来的这句话象是从冰箱里取出来的,还冒着冷气。 卢连璧的嘴巴张了张,再合上,张了张,再合上。脖颈下粗大的喉结艰难地运作着,竭力要把这块冷冻食品咽下去。 “如果,打打电话呢?”他想寻找一种加热的方式。 “电话也不必打,没什幺意思。” 卢连璧痛切地咽了一下,忽然变得平静了。 “既然这样,好吧。” 结束了?乔果望着不再激动的喉结不再激动的嘴,心里升起了怅惘。这也太简单,太容易了吧! 欲要转身离去的卢连璧很认真很细致地看着乔果,很耐心很深入地吸着鼻子。那情形仿佛是一条离家的狗,要把家人的样子和家的气息全都记下来。 乔果觉得有什幺地方在疼,那是心。 “咱们找个地方坐一坐?喝个告别酒。从此之后,你东我西,永不谋面。”卢连璧沉重地提议。 “好吧。”乔果很快地答应着,仿佛担心回答得慢了,那提议就会被收回。 乔果曾经发誓再也不坐卢连璧的三星车,再也不见这辆车的主人。可是,当夜色降临的时候,她已经坐进了这辆三星车里。 这是最后一次了,最后一次,乔果在心里反复地对自己说。她的目光向前直视着,车窗前流光溢彩,斑驳陆离,仿佛前面有无尽的希望,无穷的空间。人是要向前看的,目不旁视心不旁骛。此时,旁边驾驶座上的卢连璧只是容留在乔果的余光里。卢连璧沉静得犹如死寂的火山,让乔果几乎难以相信他曾经有过飞烟腾火的喷发。 新辟的开发区,闪烁的霓虹灯,“北海道”三个字涌着深海蓝幽幽的水。 脱了鞋,走在厚实而温暖的木地板上,推开木拉门,乔果和卢连璧一起在“塌塌米”式的房间里坐下了。 乔果听不到卢连璧说些什幺,她呆呆地望着壁上被原木吊灯映亮的北海道的风景画。画旁挂着两幅字,都是日本江户时代着名诗人松尾芭蕉的俳句。一幅是“奈良秋菊溢香馨,古佛满堂寺庙深”,另一幅是“古池冷落一片寂,忽闻青蛙跳水声”。字体是那种朴拙的隶书,意境是那种独到的幽雅和静适。恍惚之间,乔果觉得她仿佛跟着卢连璧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国度,一个陌生的天地。他们这是旅游,他们这是私奔——,对,是私奔! 乔果激动起来。没来由地笑了笑。 “你笑什幺?”卢连璧问。 “我在想,你今天来我们公司干什幺。” “说是推销礼品,其实,不过是想见见你。”卢连璧实实在在地回答。 乔果心里生出了感动,生出了满足。嘴里却说,“好了,今天咱们把要见的面全都见完,以后可就再也没了。” “你不用提醒我,我会做到的。”卢连璧苦笑着点头。 随后,他们俩就一起商量着点菜。卢连璧问乔果,“给你来点儿什幺饮料?” 乔果说,“酒,干红。” 卢连璧知道乔果平时是不喝酒的,听到乔果要酒,卢连璧就说,“我也喝干红,陪陪你。” 酒上来了,菜上来了,卢连璧对服务小姐说,“你不必在这儿忙了,我们自己会照料自己。” 服务小姐退身而去时,轻轻地合紧了木拉门。 小包间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。四目相对,两人竟默然无语。扑扑沸响的火锅隔在他们两人之间,袅袅的蒸气将他们俩笼在一团挥不去的云雾里。他们隔着这厚厚的云雾彼此搜寻着,蒸腾的雾气时而化开,时而又变得浓重,于是他们就时而仿佛离得很近很近,时而又似乎隔得很远很远。 他们用大杯子喝红酒,喝下一杯之后,卢连璧说,“乔果,你能告诉我,你在心里将我叫做什幺吗?” “嘟嘟。”乔果望望对方的样子,很快地回答。 “嘟嘟——”卢连璧奇怪地瞪大眼,“为什幺?” “你照照镜子看。你不高兴的时候,就嘟着嘴。象一个调皮的小男孩儿,怪老师分糖果的时候少给了他一粒。” “哦,”卢连璧笑了,“很难看吧。” “不,很可爱。你嘟着嘴,昂着头,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。” “哦,我是这个样子啊。”卢连璧故意嘟起嘴,想象着自己的那副模样。 乔果说,“哎,我问你,那你叫我什幺呀?” “果果。” “果果——,什幺意思?” “嫩呗,又是汁儿又是水儿的,就象一个嫩水果。” “哎哟,多烦人,给人家起这幺个名字。”乔果娇嗔地说。 卢连璧叹了一声,“唉,烦不了多久了,反正以后不再见面。” “对。” 说是这样说,心里却有些难受,以后再见不到嘟嘟了。乔果觉得嗓子眼儿那里有些干,有些痒,她端起装满干红的大杯子,喝水似的灌了一大口。 卢连璧也把面前的杯子端给乔果看,然后一饮而尽。乔果拿过酒瓶,正要斟酒时,身边的手机响了。乔果就把身子向后靠了靠,接通了电话。 “喂,小乔,你在那儿?”是刘仁杰的声音。 (乱伦电影).. “我在外面,和朋友一起吃饭。” “能和你说几句话吗?” “说吧。” “小乔,我自己在书房里,我一个人。面前一杯茶,一本书,很清静,很寂寞。” 乔果仿佛看到那个书房了,两面墙壁都是又大又高的书柜,从木地板一直接到天花板上。瓷盏里的清茶澄碧如玉,袅袅的烟气宛如焚燃的线香。在字画的环围里,那人守着清灯读书。有古筝幺?有洞箫幺?——唔,那还真有些让人神住呢。 “小乔你看,这首诗写得多好。‘人生到处知何似?应似飞鸿踏雪泥。泥上偶然留指爪,鸿飞哪复计东西!’小乔,我们每个人都是匆匆的过客罢了,在人生的旅途上留下那幺一点无人凭吊的痕迹。就象飞鸟一样,在雪上在泥上偶然地留下一星半点儿的爪子印。后人去哪儿找那些鸟呢?他们找不到的。” …… 通完话,乔果有些发呆。她久久地盯着卢连璧,心里竟有一种凄绝的味道。 “怎幺了,你?” “没人找得到你,也没人找得到我,没人。”乔果伤感地说。 “你说什幺,没头没脑的。” “没什幺。来,喝!”乔果把瓶子里剩下的干红全倒进大杯子,端起来就往嘴里灌。 卢连璧一把抓住她的手,“别喝了,你不能再喝。” “别管我——” 乔果仰着绯红的脸儿,口唇翕合,娇弱地喘息着,那神态有些象离了水的鱼,显得楚楚可怜。卢连璧顿觉情难自抑,他猛地俯下身,紧紧地吻住了她。 不能不能不能……乔果混乱地想,可是她却象快要窒息的人面对一扇开启的窗户一样,拼命地呼吸着。她是那幺的贪婪,仿佛要用那甘冽的诱惑来充满她的每一根血管、每一束肌腱。 在这迷乱的吮吸中,乔果的身体膨胀着,觉醒着,终于走向了叛逆和独立。乔果无力主宰它,乔果无法驾驭它,那情形就象一个船长拼命地打着舵轮,却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船兴高采烈地驶向要劫持它的海盗…… 对方的身体在呼唤着乔果的身体,乔果的身体在应答着它的伙伴。那是两个身体的盛大的节日,那是两个身体的恣意的狂欢。它们紧紧相拥,渴望着相互的融合。乔果在意识沉溺的最后一刻,忽然感觉到对方的腰间有一个硬东西硌了她,是那柄琢玉用的昆吾刀!她一伸手,将它拔了出来。 “别碰我!”乔果绝望地叫着。 “你杀吧。”卢连璧闭上了眼。 当啷一声响,乔果丢下了刀。她含着泪,求饶似的颤抖着,“抱抱我吧,抱抱我——” …… “北海道”宾馆客房部的那张双人床很大很软,床头柜上的台灯用的是木灯罩,使得房间内的光线有了一种桔子般温馨的气息。靠窗子的那边立着一个可爱的小圆桌,与它做伴的是两把同样可爱的圈椅和茶瓶茶杯什幺的。于是,乔果恍然间觉得这里很象一个家。然而四下环顾,却发现它缺少了居家的琐碎和繁杂,它过于实用,过于简洁和明快了,除了写字台和电视机外,几乎再无他物。这里没有家的那些累赘,因而也就缺失了家的那份让人牵挂的份量。 “我要,去洗洗。”乔果懒慵慵地从被子里探伸着身体,想要坐起来。 “你去呀。”卢连璧在被子下面环抱着她的腰,脸贴在她的乳沟间。 “求求你了,让我去。” “好吧。”卢连璧亲热了一阵,才恋恋不舍地放了手。 乔果认真地说,“不许看。”她将被单拉起来,遮盖在双乳上,然后才坐了起来。 “好,我不看。”卢连璧闭上了眼睛。他又好笑又奇怪,女人呐女人,给都给过了,难道还怕看幺? 浴室里传来哗哗啦啦的水声,剌激着卢连璧的听觉。继而,视觉也饥渴起来,他情不自禁地溜下床,蹑手蹑脚地走向浴室。转一下门把柄,将门开出窄窄的一条缝,恰好容得下一只眼。莲蓬喷头下面的女人毫无察觉,水淋淋的白晰就亭亭地立在那儿,犹如一株水仙。 看着看着,门缝渐渐大起来,卢连璧忽然走了过去。 “你坏,你快出去。”乔果求告着,她的双臂夹紧了,用浴巾掩在胸前。 卢连璧没有说话,他象只猎豹一样敏捷而凶猛地扑了上去。猎物本能地反抗着,猎豹因那反抗而倍加亢奋。这几乎算得上是一场强暴,无论是乔果还是卢连璧,那都是不曾有过的经历。新鲜的剌激使他们耗尽了精力,他们几乎要衰竭而死。 不知道过了多久,卢连璧才站起身。他抱起赤裸的乔果,慢慢地往外走。乔果闭着眼,四肢软软地松垂下来。那情景,就象走向祭坛的人虔诚地捧着他的牺牲。 在被子里躺了好一会儿,意识才象轻风一样,慢慢地吹回乔果的躯壳里。乔果流泪了,泪水是意识带来的雨,淅沥淅沥地下个不停。 “你怎幺哭了,为什幺?我希望咱们在一起的时候你能快乐——” 卢连璧心疼地吻着她的眼窝,将那些泪水一点一滴地啜干。 乔果沉默着,她想回家。然而,她的心里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怯意,她怕面对夫君,她怕面对儿子。她看看表,已经将近午夜了。 “对不起,我想打个电话。” “打吧。” 那边的振铃信号刚刚一响,立刻有人拿起了话筒。是丈夫的声音,显然,他一直在话机边守着。 “喂,是我呀。”乔果的声音低低的。 “你在哪儿?你怎幺还不回家?” 声音飘飘缈缈的,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。恍然间,乔果觉得自己原本熟悉的一切都变得陌生而遥远。 “临时出差,今天晚上回不去了。” “出什幺差,去哪儿了?安排的住处还好吗?”丈夫的语调很关切。 “回去以后再说吧,我现在累了。” “好吧,你早点休息。对,儿子等着你,也没睡,他要跟你说句话。” “妈妈,爸爸会照顾我的。你要好好照顾自己……”是那种稚嫩的童音,听上去可爱极了。 乔果闭上了眼睛。她觉得自己很坏很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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